第九十九章 风云变化的银州
凌峰接到朝廷旨意,带了秦石、叶小杰等几个亲兵,星夜兼程离了北疆。
秦石原来借着养伤的名义在西沟练乡兵,后来司马熙成了县令,借调他到身边做个团练副使,手下也管着几百号人,听说凌峰要去西疆,执意要跟着,司马熙惜他机变又勇猛是个当兵的料子,便换了个人去练乡兵。临行前,秦药农替他和紫影定了亲。
凌峰先到京中见了新顶头上司赵元佑。
赵元佑着实嘉勉了他一番,把自己留着用的一架千里目送给了凌峰,又派人从兴国坊调了几箱新出的信号弹,说了各自的使用方法,凌峰见了大叹奇妙,听说是小五儿所作,又是欣喜又是自豪。
凌峰告辞时赵元佑一直送到殿外:“你去西疆便如本王亲临,凡事放开手脚去做,只要练好骑军便是奇功一件!日后驱逐辽寇,收回幽燕十六州还要这骑兵立功!你的监军我也替你换个明事理的,但有难事,本王自会替你做主……”
回到家里,小玉儿见到他也不认生,也许是血缘使然,拉着他的手不放,听别人叫他将军,也跟着叫将军,惹得众人笑个不停。
晚上又去拜见了岳父蔡大人,蔡大人给他分析了朝中形势,嘱咐他凡事努力,二皇子日后若登皇位,他也有从龙之功,前途不可限量……又指点他去拜谢推荐人右千牛卫大将军李崇矩……总之,比在边关还忙。
第二天,凌峰又将京中的几个老部下,尤德威和鲁玉舟等人要到身边,带了众人马不停蹄地赶赴西疆。
凌峰初到银州,少不得申斥霍黑子二人几句,两个人虽然降级使用,却都还留在原职上,暂行代理。又调整人员,整饬军纪,把忠勇军转为战兵,每日带领士卒们做战阵训练,城关巡防。
凌峰雷厉风行的动作不免伤及某些人,有人偷偷告到了都检府,曹克明将众人的话禀报了曹光实。
曹光实出身大家,自幼颇有贤名,青年投军从政,文治武功,多受褒奖,并非胸怀狭小之辈。虽然凌峰的到来,打乱了他将霍黑子收到帐下的想法,但边关良将众多,因此他也并未放在心上。冷眼旁观了凌峰的诸般做法,也是颇有章法,中规中矩,便将此事放下,一心琢磨着要剿灭李继迁。
因此他听了侄子的话便劝道:“尧卿,凌峰新到,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,不必管他,况且皇上看中的人不会一无是处,何必替人强出头?你看李继迁这几年不断侵扰,虽然数次征剿,却次次死灰复燃,而且势力越来越大,隐隐成了西疆一患,这些皇上岂能不知?只要剿除李继迁,便是大功一件,无人可比。你的才能我是知道的,早晚必有出头之日,别的是非你不必理,正好军中要运些粮草,你去做押运官吧!”
曹克明听了连忙躬身称是。
过了两天,亲兵们忽然押了个人进来,说此人自称张浦,有要事求见大人。
曹光实听了不禁惊疑,张浦是李继迁的左膀右臂,他来干什么?
张浦虽然被亲兵们刀枪指着却面不改色,施礼道:“曹都检,我是奉我家主人之命,前来请降的。”
曹光实笑道:“哦?李继迁又来这套,当初攻夏州不成,便到麟州进贡马匹等物,圣上都下敕书招抚了,你们又转而犯边,侵扰掳掠。去年在地斤泽把你们打惨了,你们又来投降,还有别的花招吗?哈哈哈!”
张浦脸有愧色,说:“说来惭愧,我们在地斤泽惨败,没有安身之地,吃穿俱无,刚在黄羊平落下脚,又被曹都检击破。我家主人几次落败,自知不是都检敌手,说都检南征北战,文治武功都堪称大宋第一人,向都检请降亦不为辱。”
曹光实捻须不语,只是眯着眼打量他。
张浦偷看了一眼,低头又说:“我们本来在夏州附近,李大信说去向夏州尹宪请降,我家主人不服他才让我来向都检请降。都检,我等实是穷途末路,才劝说动我家主人纳节归顺,永不再负大宋的。”说着跪下叩首道:“都检明鉴,给我家主人一条活路。”
李大信是李继迁身边的另一名大将,素有勇名,曹光实听了这些话觉得不像做假,便点点头:“既是如此,便再饶你们这次,再若有犯,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张浦听了感激之色溢于言表:“都检恩德,张浦铭记在心!只是我等已断粮数日,残兵溃卒走到葭芦川都走不动了,盼着早日归降,可否于今天接受我家主人纳节?”
曹光实应道:“好,那就未时,到葭芦川纳节!”
送走张浦,曹光实安排调集人手,准备去葭芦川,又问道:“克明回来了没有?”
亲兵回禀说:“曹小将军去运送粮草还没回来,禁军正在跟随凌将军练兵,府里现在只有卫队在,大概百多人。”
曹光实听了说:“无妨,就带这些人即可,谅他李继迁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。”
凌峰听说曹光实带着一队人出城去了,低头沉思一会儿说道:“曹都检做什么不需要咱们知道,也不去管他。只是他积威深重,他在城中,众人忌惮,便多一分安定。他不在城中,我们初来乍到,凡事要小心。练兵结束后,尤其是夜间,尤德威、鲁玉舟,你们俩去禁军查防,通知各部加强巡逻。霍黑子、黑巾,你们要加强城中巡防,仓浪,注意保护他们两个的安全,防备人相机报仇。秦石,你率一队人,在我帐外等候,随时听从调遣,叶小杰,将二皇子给的信号弹分发到各城门上,教给他们如何使用,若有意外,燃弹通知。”众人轰然称喏。
黄昏时分,霍黑子三人亲自带了一队士兵在城中巡逻,见城中各酒楼店铺已经燃起灯笼,街上人来人往,一片太平景象,仓浪说:“凌都尉是否太过小心了?”
霍黑子大手一挥说:“这也是因为咱们上次的事引起戒心了,怨不着别人!在城中走上几遭也累不着,只当散心了。”
说着话走到城门前,忽见行人纷纷避让,抬头一看,一队人马正在进城,举着的大旗上写着斗大的“曹”字。
黑巾说:“是曹都检回来了,他对咱们有恩,过去见个礼吧。”
霍黑子让自己的士卒站到街边,让出中间道路来,三个人向马队走去,还有丈把远便站住脚,低头施礼大声道:“忠勇军霍黑子见过都检!”
只听见都检哼了一声,随着马队走近,一股杀伐之气慢慢荡了开来,仓浪忍不住抬起头来偷看,一看之下顿时大惊:“啊呀不好!”
霍黑子二人听见此话,抬头看时,却见大旗之下的大红马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,正向自己举起弓箭,其余马上诸人也都不认识,个个手拿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!
仓浪一惊之下,左手推开霍黑子,右手拉着黑巾倒飞出去,嘴里大叫:“敌袭!保护大帅军师!”说话间已甩出去一枚黑巾军响箭。
霍黑子退开几步,抽刀在手,紧急之下不觉大声喊出昔日黑话:“弟兄们,并肩子上!”众士卒纷纷举枪冲上前来。
此时马队中人已弃了大旗,纷纷砍杀起来,守门的士兵不曾防备,瞬间被砍倒了好几个,老百姓们四散逃命,一时街上乱成一团,大批人马从城外涌进,有的冲向城内,有的沿着马道向城墙上冲去,霍黑子这边人少,无奈只得边战边退。
忽然红光一闪,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冉冉升起,映红了半个天空,举城皆见。
凌峰正在看邸报,接到亲兵消息,急忙冲出门来,秦石已在召集厢军士兵,亏得这几天一直训练,厢军已经集结过来,这时鲁玉舟率领一队禁军跑过来接应,说尤德威已率禁军大部去了西城门,凌峰命他拿了令箭带一队人去查看其他城门情形,务必严防死守,又从忠勇军中派出数个小队,督察城中情况,若有人趁机抢劫作乱,便行弹压,若有反抗,立斩无赦。然后自己带了大队的忠勇军直奔西城门。
仓浪和霍黑子护了黑巾正在苦战,忽觉周围压力一减,原来是尤德威率领大批禁军赶到了,两军拥挤到一起,骑兵没了优势,很快被砍杀不少。
三人退到后面,黑巾正在给二人查看伤势,凌峰率领忠勇军赶了过来,霍黑子忙挣扎起来禀报道:“不知道是什么人,打的是曹都检旗号,都检他……”
说着指了一下街边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“曹”字大旗,两人对视一眼,心中都明白,曹都检恐怕回不来了。
凌峰喝道:“一队上房顶,其余从马道上城墙!”
众士卒人多势众,也渐渐稳住心神,按近日演练,站成军阵,盾、枪、弓箭各司其职,枪阵整体推进,锐不可当,慢慢将敌人挤到了瓮城,关上内城门,大把的滚木磂石从城墙上砸到瓮城里,敌军伤亡剧增。
见势不妙,敌军吹响号角,冲出城去了。
宋军随后追出城外,箭如雨下,敌军倒下数骑,如一阵黑云般逃走了。
凌峰举起千里目,看见远处火光点点渐渐消失,暗恨没有骑兵,追之不及,便命鸣锣收兵,关好城门,安排军队打扫战场,搬运伤员,各处查点损失,安抚百姓。
审问抓到的几个俘虏,说是李继迁的部族,野利部的族长将女儿嫁给了他,李继迁又纠集了数万人,此次带了精锐骑兵,伏击了曹光实,来突袭银州城。
这时候在城中巡查的忠勇军,押着几个乱贼走了过来,已经审问过,这些人是李继迁安排的城中的奸细。李继迁数次败给曹光实,自知不是他的敌手,诈降诱骗曹光实出城,路上设了伏击,约定若是得手,便从西门进城,城里一乱,众奸细便各处放火,抢夺其它城门。
凌峰见各方说法一致,知道无误。率领众将到了都检府,得知一百多人出去未归,凌峰沉默无语,将曹都检大旗捧给留守的老管家,老管家哆哆嗦嗦接过战旗,倒地大哭。
曹克明正押了辎重队伍前行,忽见远处两骑如飞而来,是斥候领了个人回来。后面马上的人越看越像家人张贵,曹克明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,四处一望,车队里的士卒们也正向二人眺望。
眼见二人越来越近,曹克明忽然一拔马头,迎着二人跑了过去,张贵看到曹克明,忙跳下马来,跪倒在地,眼中已是流出泪来,不待他说话,曹克明低声喝道:“是汉子就站起来,不许哭,散了军心!”
张贵跟随曹光实多年,知道轻重,听了这话,忍住眼泪站了起来,轻声道:“老将军中了李继迁的埋伏,已经阵亡……”
曹克明一阵头晕目眩,哪里还听得见他说些什么?强自支撑着坐在马上。过了片刻,定定心神,说:“张贵,你跟我过去,对军中只说是叔父命你来下令,召我们速回银州,其余诸事莫提,防备哗变。”
张贵连声应了,到军前大声道:“都检令你等速回银州,若是提前到了,各有奖赏!”
众士卒大声称诺,都加快了前进的脚步。
到了银州,曹克明先去军中交接了辎重,得知凌锋率军正带兵四处追剿李继迁,便回了都检府,顾不得悲痛,先问明了情况,见说都检尸身还在敌营,当下放声痛哭。
待府中诸事稍定,曹克明叫了张贵悄悄装扮成党项牧民出了城,潜伏在李继迁营地附近,等到夜深人静,才偷偷摸进了敌营中,探听许久才找到曹光实的尸体,曹克明背起尸体,两个人又慢慢摸出了敌寨。
等到李继迁发觉,气极败坏追赶出来,两个人已到了银州城下。
曹克明扶柩回京,众人直送到十里长亭。曹克明并不多言,向众人抱拳施礼,上马而行。
仓浪赞道:“真是孤胆英雄。”
霍黑子也说:“虎父无犬子啊。”
凌峰没有说话,但他心中明白,这个有点傲气的年轻人必有展露峥嵘的一天。
曹克明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,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已随着边关的急奏传遍了京师,他已拿定主意,等叔父按着朝廷重臣的礼节下葬后,便携带家人回川里平安度日。但他的胆识和名气注定他不会庸庸碌碌度过一生。
